毒妇

蛮好

【宇文逗】如果海是拿坡里黄


*拿坡里黄,那不勒斯人从火山沉积物中提取的黄颜料。


下午三点,李逗逗在波兰街被放了鸽子,约着写生的女同学没来,李逗逗只好坐在咖啡厅的大落地窗边找太阳刚好能够射进眼睛的角度。

她把画板架在腿和桌子之间,熟练地速写对面的建筑。波兰街,她闭着眼睛都能画。


静谧的下午,即便是开门声都会显得突兀,泄漏进门外的嘈杂,李逗逗抬头去看,是一个瘦高的男人。大概是看了太阳太久,光斑从她的眼中投射到男人脸上,变成了柔光滤镜,李逗逗惊叹,好标致的鼻梁,她还想再看,男人已经坐到靠背沙发挡住的地方。

李逗逗低下头,才发觉门上挂着的木牌还在梆梆地敲着玻璃。


李逗逗好几次伸长脖子,试图越过沙发去看男人的样子,如果可以她希望能够画一张速写。

期间男人不断的在打电话,又不断的挂掉电话,距离太远,李逗逗听不清他说的话,最后男人终于站起来,但李逗逗由于偷窥的羞窘立马低下头,又错失了这次看他的机会。


他只是站在路边,点了一根烟慢慢抽,看了好几次表,直到马路上围了好几辆车,他才扔了烟,疾步走去。

此时李逗逗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但阳光依旧和煦,她没见过真实的帮派火拼,原来并不是每个人都穿黑色西服。

她无法代入一部黑帮电影,自然光柔和得过分,她在人群里使劲找那个男人,头发丝儿冒着金光,利落的开枪上膛再开枪,变成了一部写意的文艺电影。


李逗逗看得入迷,落地窗的玻璃是液晶屏,两边的打法具有一定的艺术性,李逗逗自作主张的加上了慢镜头,于是黑洞洞的枪口慢慢地对准液晶屏,完蛋,李逗逗暴露了。

她的腿想立刻站起来,她的眼睛下意识地去找那个男人,在原地打了个死结,眼睁睁看着他开枪击中了那只已经扣下扳机的手。

天啊,我好倒霉啊。十七岁女高中生中弹倒地不起。


李逗逗睁眼是铺着轨道的医院天花板,眼眶痛得出奇,躯干像被绿色的帘子禁锢在床上,感到麻痹。

帘子的一角被悄悄拉开,冒进一个大黑长头发,被李逗逗当场抓包。大黑长头发被美少女炯炯有神的目光逼退,歘地拉上帘子,在外面骂了一句不可言说的中国脏话。

过了一会儿才换了个人掀帘子,标致的鼻梁长在那人脸上,他拉长语调地问,醒啦?


鼻梁挺拔的男人叫宇文秋实,对无辜的李逗逗表达了歉意,穿着一件比咖啡厅里更带派的皮夹克。

李逗逗点点头,知道,开枪救我命的那个。

声音哑哑的,宇文秋实听见了从圆凳儿上站起来给倒了杯水。

李逗逗说,能把帘子拉开吗,宇文顺着轨道拉帘,玻璃窗很脏,照进来的太阳斑斑的,李逗逗不满意,她指挥到,窗户也打开,你在光里好看。

正在开窗的宇文秋实失笑。


李逗逗仰着头,我吊完这瓶药能给你画幅画儿吗?

宇文秋实说,吊完这瓶还有一瓶。


宇文秋实每天都来,李逗逗每天都在挂水,每天都是阴天。

宇文秋实找个位置坐着玩手机,李逗逗问你看啥呢,宇文把手机翻了个面给她看,屏幕上是阅读器的界面,噢,看小说呢。

宇文说要看吗,我念给你听。


拆了线李逗逗才恢复自由,她跑到卫生间里看,左胸上有一道手术疤,边界清晰平滑,穿上胸衣就挡着看不见了,在它近旁的皮肤被切断神经,失去痛觉,痒时又不得其所,像隔着靴子。

李逗逗看宇文秋实,觉得他和这疤背道而驰。

宇文秋实的轮廓一点都不平滑,周身充满噪点,浸入到有可能的现实生活中,被太阳光泡成金色,李逗逗问什么他回答什么,还会赠送不可避免会产生的副产品。李逗逗笑了笑,把衣服扣好。


宇文秋实进门没看见李逗逗,喊她名字也没人回答,卫生间的门关着,宇文敲了两下,说逗逗,你在里面吗,话没说完门被敲开了,露出个门缝儿,宇文秋实从里瞄到了李逗逗的身影。哎呦,他叫了一声,把门拉紧了。李逗逗在门里说,没事,我洗头呢。

宇文秋实没站住,离开病房说我给你找个护士吹头发。


李逗逗和护士姐姐搬了个凳子坐在窗户下边,跟坐在床上削苹果皮的宇文秋实面对面。李逗逗的短发看起来软软的,被吹到眼睛里她就眨眨眼睛,眼睛漂亮。

逗逗的眼睛笑起来,问他,你看啥呢?

宇文秋实低下头削苹果,没有。

逗逗的声音也笑起来,看我呢。

宇文秋实削完一整个苹果才抬头看她。


李逗逗甩着两条腿坐在椅子上,她说要不我请你去曼谷玩吧。为啥,宇文秋实捏着苹果递过来,手掌很大,显得苹果特别小。

李逗逗说,曼谷很大,漂亮。宇文秋实说我问为啥请我。李逗逗说,要是你没开那枪我就死了。

宇文秋实笑起来的时候眼尾带纹,他说,成。


太阳没出的时候宇文秋实在渡口抽了两根烟,然后天慢慢亮起来,人来人往,出院之后三天没见的李逗逗从人里走过来,穿了件淡黄色的翻领t恤衫儿,裙子长长的,头发打了麻花辫,夹了一个珍珠卡子,逗逗摆着手和他打招呼,宇文秋实变得磕磕巴巴,他说,早上好,头发,怎么,两只手合在一起又打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一下,怎么长了。

李逗逗捏着发尾晃,接的,好看吗?

好看,宇文秋实说。


小岛距离大陆只用坐十几分钟的渡轮,客舱里绕了一圈,没地落脚,李逗逗拉着宇文秋实去甲板吹风。

冷吗,宇文要把皮外套脱给她,李逗逗摆摆手,别破坏我的造型。宇文秋实撑在杆上看着她笑,太阳照在两个人的头顶,海变得很蓝很蓝。


曼谷的棕榈树比小岛上的鲜艳,他们去了一个当地的小佛寺,高大的金色佛像立在那里,空空旷旷的,宇文秋实仰着头,安安静静的看,从窗户漏进来的光在他脸上照出一个三角的形状。

走时小贩围过来,递了张照片,宇文秋实插着兜看大佛,李逗逗歪着脑袋看他,自然光精确到十五度,灰色的影子紧紧站在一起。宇文秋实捏着照片一角,不觉笑得很温柔,抬头找人,李逗逗一蹦一跳地快要走远了,掏钱买了照片。


傍晚在酒店外面的沙滩上乱走,海面被落日染成橙黄色,宇文秋实卷着裤腿,光着脚,沾了海水也沾了沙子,头发被海风吹起来,露出额头,李逗逗觉得这样的宇文秋实比波兰街抢地盘的宇文秋实动人得多。

李逗逗一脚踩进海和海的界线,浅处凉一些,深处暖一些,温温凉凉暧昧不清,一抬头正看见宇文秋实回头找她。


李逗逗问他,我回去能给你画幅画儿吗?

宇文秋实说,行,去哪。


渡轮上没有那么多人,宇文秋实靠在下午的阳光里睡觉,李逗逗扒着窗户看海,看着看着又转头看宇文秋实,回家感觉像在私奔。她什么也没带,但像在波兰街那天一样,她用手指描着,画了宇文秋实。


宇文秋实在学校门口等她,李逗逗今天又换了短发,就穿着校服,肩上挎着一个大画板,雀跃地钻进后座,他问去哪,李逗逗思考着说,你家。

宇文秋实笑,女孩子不能说这个。噢,李逗逗又说,你办公室吧。

小轿车拐了个弯,开到了总部。


嘿,小姑娘,王天放指着李逗逗的脑门说,宇文秋实握上他的手指,去你的,别乱指。

李逗逗把宇文秋实拽走,手指放在第四条帮规上,指甲圆圆的,轻声问,这里是不是写错了。宇文秋实笑起来,也学她小声说话,嗯,就咱俩发现了,可别说出去。


李逗逗把房间里的窗帘都打开,窗外的光全部都照进来,李逗逗说,你随便干什么,睡觉也行,我画很久。

宇文秋实点点头闭着眼睛晒太阳,李逗逗从包里掏出一个随身听递给他,同学给的,中文磁带,听吗?

耳机里的底噪有点响,女声好像从更远一点的地方响起来,宇文秋实拿起来摆弄,你这个好像旧了,下回买个新的给你。李逗逗低头蘸了蘸画笔,笑溢出来,语调轻轻的,行啊。


李逗逗藏在画板后面,有时候会抬头看他两眼,然后再低下脑袋,很久都不抬起来。

耳机里唱完一首歌,又从头开始唱,轻轻松松的歌曲,像蹦蹦跳跳的李逗逗。宇文秋实说这里只有一首吗,李逗逗说不会啊,我帮你看看,她从画板后面走出来,手指上沾着黄色的颜料,按了一个按钮两下,新的音乐悠悠唱起来。

李逗逗捡起笔接着画,宇文秋实问刚那首是什么,李逗逗说,《胆小鬼》吧,我上次听到这儿。


宇文秋实醒来时天全暗了,李逗逗的画笔摊了一桌子,她也正趴着睡觉,画儿放在边上晾。宇文秋实悄悄走过去看,没有亮光看得不清晰,但很美,画了曼谷的海边,海是橙色,红色,黄色的,蔓延到最远的地方,连天空都找不到,他自己站在海滩上,回头看,卷着裤腿,光着脚。


李逗逗睡醒从二楼下来,披着宇文秋实的皮夹克,王天放指了指天花板,说宇文秋实在天台上。

李逗逗爬上天台,上面亮亮的,有一个巨大的广告牌,开满了灯。宇文秋实正把水桶倒过来沥水,李逗逗说,你全帮我洗啦。

宇文说,醒啦?拉长了语调。


李逗逗坐在一个破沙发上,她问,你看见画儿了吗?宇文秋实点头,真好看。李逗逗眼睛弯弯地笑起来。

她说,宇文,海不应该只有一种颜色。

宇文说,你希望的海是画里的颜色吗。

李逗逗不回答,侧着头看宇文秋实,他俩肩并肩坐在一起,李逗逗说,宇文,你的鼻子真好看。

宇文秋实听见了轻轻笑,也转头看李逗逗,他装了一眸子细碎的光,突然凑近的李逗逗刚好吻住唇。


宇文秋实立在原地,李逗逗退开,耳边听见她的笑声。他点了一根烟,喊了逗逗的名字。

李逗逗问,到了你这个年纪会懂什么是爱吗。

宇文秋实看向别处,可能会。

李逗逗凑近他,迫使他的眼睛看向自己,你懂吗。

宇文秋实没有回答。

李逗逗凑得更近,鼻尖贴着鼻尖,你爱吗。

宇文秋实沉默地看着她的眼睛,黑色的眼珠里亮亮的,呼吸变得清晰可辨,夹在两指中间的香烟不堪重负落下烟灰,烫熟了一块皮肉,宇文把逗逗推远一点,猛抽一口,等烟散去又看见逗逗的眼睛,像伟大画作里那不勒斯金色的海湾,烫熟了他浑身的皮肉。宇文点点头,爱。


李逗逗闭上眼睛,宇文秋实建设了一口烟,跳崖般的吻住了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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